#第八期·嘉宾介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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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编者按」
“师也者，教之以事而喻诸德者也”。面对迷茫与困惑，我们需要来自前辈的指引。这既是“师说心语”栏目的发端，也是我们每一次采访的题中之义。
本次采访有幸请到新澳彩开奖
刘勇老师，在课堂上，他用平实的语言，将纷杂的学说娓娓道来；在采访过程中，他的智慧总能让我们获得启发。
在“内卷盛行”的当下，个人如何寻求破解之道？
从刘老师的采访中，我们或许能勾勒出这样的一条道路：既然每个人都难以脱离标准化的作业体系，我们不妨潜下心来，专注地做好自己的事业，如此同样可以拥有自己独一无二的成长路径。
在高速发展的当下，个人如何发展自我？
借助阅读，我们与那些历史上伟大的思想对话；借助交流，我们亲历不同文化的交锋。
刘老师的办公室堆叠着许多书本，在采访中，他多次向我们强调了阅读的重要性。通过阅读，他不断向前探索，传道授业。
相信对我们每个人来说，接下来的阅读都将是一段收获颇丰的旅程。
01
“脱离内卷的漩涡”
Q: 刘勇老师是我们的学长。从本科到博士，您在新澳彩开奖
求学期间有没有什么印象深刻的经历？
A: 我本硕博的学历教育都是在南京大学完成的，对我们新澳彩开奖
、学校有着很深厚的感情。在求学过程中，我觉得最幸运的是遇到了一帮志同道合的同学和老师。在整个学习过程中，我的学术兴趣、阅读的偏好等都是在周边人的影响下逐步形成的。
在我求学的时期，氛围总体上更为奔放，没有太多外界的约束，大家也不太考虑成绩和就业等问题。我记得刚入校时会有师兄师姐来和我们交流，不过更多的还是靠自己摸索，根据兴趣去安排业余时间。按照现在的话来说，就是没有那么“卷”，整个大环境相对宽松，大家对兴趣的追求就体现得更为明显。
Q:您觉得南大新澳彩开奖
一直流传下来的一个传统的精神特征是什么？
A:以我自己的体会来说，南大非常宽容，且尊重个人兴趣。我大学的时候就学过宏观经济学、逻辑学、中国哲学，还有社会学、管理学等，这对整体的人文素养和知识储备很有帮助。
现在学校则通过三三制改革让大家有更多的选择。在我看来学校之所以设计这样一个体系，其目的就在于让每个人都能全面发展，都有比较自由的发展空间。当然现在由于升学、就业等方面的压力，相较于以前可能没有那么“随心所欲”，但我们仍然可以通过各种方式发展自己的兴趣爱好。
Q:老师刚才谈到过去新澳彩开奖
的同学们会更注重兴趣发展，也谈及“卷”的话题。据我们了解，现在新澳彩开奖
的同学们可能常常遇到“内卷”的问题，对此您有什么看法呢？
A:我想“卷”可能更像是一种普遍的现象，所有人都处在“卷”的过程当中，也都是“卷”的当事人。其实“卷”就是一种生活方式，也许只是以前没有创造出这个词来表达这种状态而已。
所谓“卷“其实是一个体系的问题，要从整体上观察。老师、学校，包括社会对同学们的要求都在不断变化。为了适应这些变化，大家不得不根据特定的标准来行动。就像我刚才说的，以前大学里进行的是非标准化作业，那时候每个人对自己的就未来方向可能都没有那么清晰的认识，甚至于对自己为什么选择法学都是比较懵懂的。而现在大家做出选择大都是经过指标对比和理性思考的。在这个过程中，社会对人提出的标准化要求自然会影响我们。
比如律师，或者公司的法务，又或者是大部分同学计划要读的研究生——都设置了标准化的门槛，同学们必须更努力地使自己“达标”。
Q:对这种现象，您觉得我们应该如何应对呢？
A:如果说和身边所有人比，“卷”是没有尽头的。但是我们可以选择一个客观的标准，并向着这一目标行动。比如说读研究生，可以通过保研，可以考研，还可以选择申请境外的学校，有多种不同的路径。
当然在这一过程中，我们肯定也会感受到“卷”，与身边人的比较往往是难以避免的。但要记住一点，人可以有多样化的追求。每个人有不同的价值理念和人生方向，这是理所当然的。
02
“重要的是先读起来”
Q:对于本科学习来说，您认为最重要的是什么呢？
A:最重要的是读书，我只担心同学们不读书（笑）。法学的学习方法不是做题，而是要读书——把书读完了就懂了。
Q: 您平时的确一直向同学们强调要读书，但可能有些同学对于如何阅读存在困惑，那么关于阅读，尤其是法学方面的阅读，您更建议以怎样的方法进行？
A: 我认为阅读和思考是同一个过程。每个同学都应该在学期末的时候问问自己，我这个学期一共读了几本书？有没有做一些笔记？在这些笔记中有没有提炼出自己感兴趣的话题？有没有基于这个话题再去进行深入的、专题性的阅读？
至于具体怎么读，这种个人化的东西可能难以进行抽象化表述。最重要的就是先读起来；在读书的过程中自然而然会形成自己的方法和技巧。比如说，很多同学可能对于应该读什么书存在疑惑，其实第一步应当是将老师在课程中提到的内容读完——把这些东西读完后，自然就会知道自己下一步该读什么了。
Q:刚才您提到怎么读书是一件个人化的事，请问您能分享一下您的阅读方式吗？
A:在这一方面，我觉得读书期间的各位老师给了我很多的指导和帮助。比起摘录式的读书笔记，我更倾向于做归纳式的读书笔记——大到整篇论文讲了什么问题，小到每一段的论证结构或小的观点，只要是我觉得有价值的东西，我都会总结下来。除此以外，对于让我有所感的内容，我会写上一段自己的评价和想法。这些东西全部以时间顺序保存在电脑或者云盘里，随时可以查阅。据我所知，有的老师还会用文献管理软件做笔记，形成一个属于自己的数据库。
每当回顾看过的书，我都会有这样的感受：知识永远学不完，但人的时间非常有限，所以在读书时一定要选择质量高的书。什么是质量高的书？每个人当然有不同的判断标准，但可能存在这样一种“顺藤摸瓜”的方法。比如你觉得苏永钦老师的书非常好，那么苏老师引用的文献质量也会很高，这些文献也可以找来读一读——从一份文献可以进行很多扩展。随着阅读量的增加，自然而然就能拥有判断文献质量的能力。这是一个熟能生巧的过程。
Q：作为民法初学者，我们有时候觉得有些书读不懂，或者说是不太好读。您在求学初期有没有碰到过类似的问题？
A：读不懂的书太多了。我上大学读的第一本书就是罗素的《西方哲学史》，当时一点都看不懂。很多书读第一遍的时候，可能都是没法完全看懂的，但只要坚持下来，就会发现理解的越来越多，越读越顺。这没有捷径，只能是“硬读”。有的书我读过不止一遍，过一段时间再拿出来看，还是会有新的理解。
不过我们需要学会判断，可能有的书确实是怎么读都读不懂，因为它需要相关的知识背景用以支撑。如果对这本书感兴趣，就要先补充相应的学科知识。
开卷有益，只要是读书，哪怕不能在知识层面得到直接的帮助，至少在文字表达、结构安排等方面可以有收益。
03
“民法就是体系”
Q:在课堂上，老师提到过要提“不理解的问题”而不是“不懂的问题”，您觉得应该怎样提高提问的效率呢？
A:我很欢迎大家提问，也鼓励大家自己去寻找答案。就我个人的经验来说，我比较倾向于通过阅读解决自己的问题。只有当我感觉自己解决不了，或者是方法可能不对时，才去问老师。现代社会有了搜索引擎的帮助，得到答案已经变得非常简单了。重要的是，我希望在这一过程中同学们可以锻炼自己的文献检索和归纳的能力。
我曾经遇见了我比较欣赏的提问方式。以前有一位同学，他几乎每堂课都会来问问题，主要是讨论不同学说及对其背后立场的理解。我很喜欢这样一种讨论的方式。因为法学，特别是民法学（其他学科我不了解），主要就是论证的艺术，而论证是有审美的。比如说，大家都知道欠债还钱，但当我们要论证请求清偿的合理性时，就会体现出非常强的个人色彩。
Q：我们作为民法初学者，在读书时往往也会觉得各种观点都是有道理的，对于这种现象您有什么想要分享的吗？
A：这其实说明了体系的重要性。比如说，我觉得拉伦茨的法律性解释有道理，接着就要考虑他为什么提出这样的立场？他的立场和他其余的观点之间是否具有联系？观点的不同是表面的，但背后的价值判断是互通的，成体系的。
例如，在意思表示生效的正当性上，拉伦茨的理解可能和梅迪库斯是不太一样的；那么我更倾向于哪种观点？确定一个逻辑的起点后，所有涉及到意思表示的问题最终都能回溯于此，这就是体系。
Q:您认为民法研究中最重要的特质是什么？或者说您认为您从什么时候开始真正学懂了民法？
A:首先还是要强调，民法其实就是体系。对前人的学说要保有最大程度的敬意。为什么这样说？民法是有限问题的集合，很多我们现在讨论的问题可能罗马人2000多年前就讨论过了。之所以现在还在讨论，是因为某个问题直到现在都没有让所有人满意的答案。
所以说，要研究某个问题，就要站在巨人的肩膀上，循着历史痕迹追溯规范的发展历程。当我们纵向考虑历史上的学说时，更能明白为什么某种理论没有得到广泛认同。
另外，体系间也会相互影响。比如说性质错误为什么是动机错误？这背后就是有特定物教条的立场。当然可以认为性质错误不是动机错误，但这样一来错误和欺诈之间的关系就会动摇，整个法律行为的体系也可能变化。这就是制度的惯性——改变自己对某一问题的观点是很容易的，需要考虑的是后续可能带来的一系列蝴蝶效应。
虽然可能有些抽象，但民法上的体系性是很重要的。我最近在读一本书，卡纳里斯的《法学中的体系思维与体系概念》，建议大家也可以读一读。
04
“在碎片化的时代找到自己的节奏”
Q：您先前提到对法学生的要求走向标准化，那么您当年是怎样走上学术道路的呢？
A：我当时应该是受老师们的影响。后来想想，我在之所以选择成为一名大学老师，最重要的原因是当时我去问了读书人。因为读书人都说读书好，我也就选择了这样一份工作（笑）。
Q:那您现在对这个职业的看法是怎样的？
A：我们的工作氛围是相对轻松的。作为一个老师，我们可以找到自己的节奏，还能够通过教学和科研表达自己的想法。
Q:我们了解到，您最近正投身于民法典评注工作。您对评注有什么看法呢？
A:评注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，至少在新中国的民法学历史上，大规模的评注是空前的。把评注做得非常成功的，可能也只有德国。所以朱庆育老师对理论研究的勇气、对学术的探索是非常令我敬佩的。
评注不是论文。评注是对某一规则涉及到的所有问题的集合。先将所有问题呈现出来，告诉大家现状是怎样的，再提示将来应该怎么做，加以自己的评析。但是论文是利用法教义学的、法经济学或是法社会学的方法，对某一特定问题进行深入的研究和探索。
评注有很多说明和描述的方面，这也和论文的写作是不太一样的。如果同学们对某个规范感兴趣，我建议同学们也可以试着模仿写一个评注，借此机会了解某个规则的相关问题，比如说实务的处理和当下理论发展的情况，这对于基础能力的训练和阅读量的提升是有很大帮助的。我乐观地期待我国的评注在未来也能发展到德国那样的规模，目前许多学者也在向着这一共同目标而不断努力。
Q:您接下来的工作重心是怎样的呢？可以稍微透露一下吗？
A:就个人角度来说，我的兴趣其实是天上一脚地下一脚的，没有什么清晰的规划。近几年我写的比较多的是关于利息的问题，这与我以前的想法是完全不一样的。后面还是想着先总结下有关利息的研究，然后再看看其他的可能性。
05
“当下走的每一步都是对未来的准备”
Q:对大类分流学生来说，刚接触到不同的专业难免会有一些迷茫。在学习的过程中，您更建议我们多方面尝试，还是选定一个方向潜心发展呢？
A: 我个人觉得，本科阶段的核心任务是养成法教义学的能力，知道如何应用这种法教义学的基本方法去理解和适用规范。从这个意义上说，未必要急着“形成一个方向”——多接触不同的知识有利于培养我们的通识能力，这对我们后来的学习是很有帮助的。
Q:对于同学们来说，平时基本都在进行一些理论性的学习，但是我们终有一天会参与实践中去，您有什么建议帮助同学们顺利完成这一衔接的过程？
A:希望同学们能够完成学业与实务工作的无缝衔接，我觉得这是一个对大陆法系法学教育最大的误解。大陆法系的新澳彩开奖
更重视理论能力、知识能力的培养，并不停留于教会学生如何理解和适用现行法。
法学教育的目标是让大家拥有关于理论的方法和知识基础，并在这一基础之上继续发展自我。从理论到实践的转变不是由学校来完成的。以欧洲传统的大陆法系培养体系为例，考完司法考试还会有司法研修学校，由司法研修学校来帮助毕业生适应实务；日本和韩国也有类似的制度。但目前我国的法教育还缺乏这样的制度设计，那么这种转变由谁来完成？包括司法实务机构在内，社会上普遍寄希望于学校。但学校是难以实现这一任务的，这本来也不应该是新澳彩开奖
的工作。
但这并不意味着学习理论学说就没有办法适应实务。举个简单的例子，民法的问题是要件和效果，满足要件产生效果。那么对要件的理解有哪些观点学说、哪些立场？如果这些问题你都掌握了，那么在遇到相关问题的时候，就能直接在这些观点中找到对结论的支撑。理论的功底实际上是可以无缝地在日后的工作中转化为实务能力的。我国是大陆法系的法教育体制，所以美国式法学教育对实务能力的培养可能比较难以实现。此外，在新澳彩开奖
学习应该要多少有一点理想主义的色彩。通过我们对规范的解释，让规范得到更好的适用，或者在未来的立法过程中让法律变得更为合理，由此使世界变得更加美好，这应该成为我们的目标和追求。而要实现这些目标，就需要学说为此提供合理化的理论支撑。
06
“走出去看一看”
Q:您之前在课堂上提到，作为法学生，掌握一门二外对我们的学习很有帮助。对此您有什么建议吗？
A: 从民法的角度来说，我国民法制定中德日两国的学说色彩是比较强烈的，很多学者也是受到这两国学说的影响，有相应的语言能力有助于融入主流的民法圈子。此外，由于存在学说继受的情况，语言能力可以帮助我们用国外的学说观察和解释本国的问题。打破语言的壁垒有助于我们在有限的时间内尽可能扩展自己的视野，提升自己的水平。
我是工作以后才自学的日语，它相对来说不是那么困难，想要做到学术阅读的水平其实难度不大。在南大新澳彩开奖
，学德语是非常有优势的：我们有中德所，有德法实验班，后面可能还会有中德双学位的博士。英语对民法学习的作用可能不像德语、日语、法语那么大，但是对国际交流来说也是很重要的。如果对学术研究感兴趣，掌握一到两门外语是非常重要的，可以说是一项基础的能力。
Q:您曾在日本和台湾访学，那么在国际交流这一方面，您对我们南大新澳彩开奖
本科生的同学有什么建议和期待吗？
A: 我曾经在台湾当过两个月的访问学者，在日本做了一年的访问学者；这两段经历对我的学术偏好、阅读习惯都有非常巨大的影响。
目前国际交流是非常普遍的；知识无国界，不断有更多全球市场主体参与到学术研究中。我们当然可以从继受法的角度进行间接的研究，但直接的观察同样非常重要，这也是我鼓励大家学习一门二外的原因。凭借语言能力我们能够到不同的地方进行直接观察，比如说欧洲、北美或是东亚的其它国家和地区，去了解它们法律当下的最新发展和制度建设。在未来的发展中，国际贸易、国际政治上总是会有相互交融和相互理解的需求，如果我们能够对不同国家进行近距离的直接观察，那么在将来遇到问题的时候寻找答案的方法和路径或许就会更明确。
南大的本科学生完全有能力也有理由到其它学校深造。如果一直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，可能会养成一种路径依赖——如果能出去开阔眼界，那是更好的。所以我鼓励同学们有机会就出去走走，哪怕是短期的。
结语
Q:最后为新澳彩开奖
的同学们送上一些寄语吧。
A:我希望大家能多读书。我相信大家都能安排好自己的生活，唯一想要建议的就是大家要多读书——这是自身素养提高的重要基础。
彩蛋
Q：问您一个比较花絮性的问题，您最近在阅读什么书籍呢？
A:我最近在看侦探小说（笑）。有人推荐我说最近日本有一个很火的侦探小说作家，叫白井，我买了几本，最近刚开始看。除此以外，历史读物我一直都有在看，读书时上过南大历史系陈仲丹老师的课程，觉得特别有意思，所以这方面的阅读我到现在还在保持。
同学们对刘勇老师的印象
特别鸣谢 / 刘勇老师
图片 / 刘勇老师 萧嘉欣
前期 / 陈星潼
采访 / 黄美玲 潘渺 萧嘉欣
文稿 / 刘予欣 黄美玲 萧嘉欣
邱思睿 顾浦琪 张玄丽 潘渺
美编 / 陈星潼 张玄丽
